中国农村和农民问题研究的百年回顾第2页
村160户家庭进行调查,并于1929年出版了《北平郊外之乡村家庭》一书。1933年李景汉又根据自己以及中华平民教育促进会调查部的同仁进行的定县调查出版了《定县社会概况调查》。当然,在这些人中,最典型的是费孝通,其主要著作是《江村经济》和《乡土中国》。1936年出国留学前,费孝通在家乡江苏吴江开弦弓村进行了为期一个多月的细致调查。此后,在其导师人类学功能派大师马林诺夫斯基的指导下,写出了题为《中国农民的生活——长江流域农村生活的实地调查》的博士论文。这本译成中文后改称《江村经济》的著作不仅从社会学角度深入细致地描述了中国一个村庄的农民生活,而且提出了一个创造性的观点:以恢复中国农村企业,增加农民收入来解决中国的农村和土地问题。开弦弓村是一个农业加手工业的典型社区。费孝通通过调查注意到农村中农业、家庭副业和乡村工业的关系。在他看来,传统中国农村经济具有工农相辅的内涵,农业和手工业在中国延续了几千年的时间。现代化不是凭空而来的,要在传统的底子上建设。中国农村的发展必须注意到传统力量与新的动力具有同等重要性,这两种力量相互作用的产物不会是西方世界的复制品或者传统的复归,其结果如何,将取决于人民如何去解决他们自己的问题。这意味着中国的乡土重建既不能复制西方,也不能复归传统,而应在传统力量和新的动力相互作用下依靠民众去解决。
通过一个村的深入调查和研究,费孝通准确地把握住农村的基本问题,认为“中国农村的真正问题是人民的饥饿问题”[4](p200)。 从这一意义上,费孝通赞成中国共产党以制度革命的方式解决土地问题的主张。但他认为,仅仅实行土地改革、平均地权并不能真正解决中国农村问题,最终解决这一问题的办法“不在于紧缩农民的开支,而应该增加农民的收入”,“恢复农村企业是最根本的措施”[4](p202), 即走乡村工业化之路。这种农村企业就是深藏于农业和手工业结合的生产方式中的“草根工业”。
回国后,费孝通与张子毅等人一起,调查了昆明滇池附近的禄村、玉村和易村,并先后写出了《乡土中国》、《生育制度》和《乡土重建》等以农村社会学为主题的理论著作。在《乡土中国》中,费孝通深入解读了中国传统社会,认为中国是乡土性社会,乡土社会的核心是“土”,人和土地的关系构成中国的特殊性。他总的思想是,以工业重建乡土,进而解放农民,把农民从土地上解放出来,并最终解决中国问题。改革开放后的实践证明,其思想有着强烈的现实意义。
国外力量的介入对中国农村和农民问题研究第一次高潮的出现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本世纪上半期,一些外国人也开始涉足中国农村和农民问题研究。这种研究也可分为两类。一类是学术性研究。这主要是当时一些在大学任教的西方学者运用西方社会学理论对中国乡村进行的学理研究。最具代表性的是1920—1925年,金陵大学农科教授卜凯对中国7省17县2866个农场进行了为期五年的详细调查。1933 年他出版了《中国农家经济》一书。他通过调查发现,中国的贫困在于农场面积的零细,生产力的薄弱,总根源是人口过剩,人口过密。解决这一问题的出路是实行人口节制。1925 年上海沪江大学的美国学者库尔普( danielkulp)带领攻读社会学的学生对广州潮州凤凰村的家族进行了调查,并撰写了《南部中国的乡村生活:家族主义的社会学》。
另一类研究是为本国制定政策提供依据。从研究角度看,较有代表性的是美国的费正清。费正清是个“中国通”,在中国居住过很长时间。在《美国与中国》这部书中,他将中国视为两个不同的社会,一个是都市,一个是乡村。在中国乡村社会与国家的关系中,乡绅扮演着重要角色,是国家与农民的中间人,是乡村社会的实际统治者。其研究成果对美国政府从主要扶持中国中央政府转而关注地方实力派起了很大的作用。此外,早在19日本就在大连设立了“南满州铁道株式会社”(简称满铁),其主要目的是搜集中国的社会经济情报,从而为制订侵华政策提供依据。在他们看来,中国社会的主体是乡村,是农民,要真正征服中国,就必须征服农民,要征服农民,就应该了解农民。因此,他们将调查的重点放在对农村的调查上,其调查范围和内容也随着侵华范围的不断扩大而扩大,涉及全国大多数省份。主要调查方式是在全国不同地区抽样调查村庄,包括村庄的社会、政治、经济和文化习俗等各个方面,获取了大量宝贵的资料。据统计,目前在日本及美国的大学里保存的满铁调查报告和文章有10514种之多。 现已出版《中国农村惯行调查》(6卷)。关于这些资料的学术价值,国内外学术界有争议, 有的认为这是日本为侵华的需要进行的,缺乏科学性;但越来越多的学者认为虽然满铁的调查是为日本侵略服务的,但是这些资料是值得重视的,是了解和研究20世纪上半叶中国乡村社会的宝贵资料。美国著名的华裔学者黄宗智先生就认为,满铁资料不失为用现代经济人类学方法来研究中国农村的一组数量最大而内容又极为丰富的资料。它们的质量,甚至可能高于本世纪前半期世界任何其它小农社会的有关资料。现在国内外有不少学者正在利用这些资料对20世纪上半叶中国乡村社会进行研究,有的成果在国内外已经产生了重大的影响。如当前国际上影响很大的杜赞奇的著作《文化、权力与国家:1900—1942年的华北农村》就是利用满铁在华北调查的几个村的资料写作的,朱德新也利用满铁在山东和河南的资料分析保甲制度,出版了《二十世纪三四十年代河南冀东保甲制度研究》(1994),曹幸穗撰写的《旧中国东南农家经济研究》也是在满铁对江苏调查的基础上撰写的。总之,满铁的调查资料是有待进一步开发利用的研究20世纪上半叶中国乡村的很有价值的资料。
50—70年代:国内研究的停滞与国外研究的进展
1949年,中国新民主主义革命取得胜利。由于革命的前途是社会主义,因此,中国在50年代初的土地改革之后,迅速转入农村集体化。从此一直到70年代末,对中国农村和农民问题认识的主线是围绕农业集体化展开的,并由此上升到****的重大分歧和争论。
土地改革后的农业集体化主要有三个目的:一是增加生产,解决日益增多的人口吃饭问题;二是为工业化提供积累;三是实现大体均等,避免两极分化。集体化对中国来说的确是一场革命。因为,几千年以来中国的农业生产都是以户为单位,既不同于西方的个人本位,也不同于苏联有村社集体共同生产的传统。但是,受苏联模式影响,我们对集体的理解出现了偏差。认为集体不仅是生产资料的集合,而且是劳动的集合,以致集体的规模愈来愈大,由互助组,初级合作社,高级合作社,一直到人民公社。由此就脱离了中国建立在手工劳动基础上以户为单位生产的国情和传统。先是1955年左右出现了所谓“生产力暴动”,农民以破坏生产工具等消极方式反抗急剧加快的农业集体化。但这种反抗是无力的,因为农民的土地是共产党领导革命胜利取得国家政权后分给农民的,加上相当多数的农民对党的号召寄予厚望,有要求互助合作的积极性。所以,集体化进程总的来说比较顺利,生产也有了一定程度的提高。特别是通过人民公社这种集中劳动和集体分配的方式,为中国的工业化提供了近7千亿元的资金,兴修了大量的水利工程, 做到了大体均等。
但是,人民公社一成立,就面临着致命的弱点,即无法解决劳动管理和生产动力问题。在一家一户为单位的生产方式下,受“不劳动不得食”的铁的规律支配,人们自觉劳动。进入集体以后,许多人共同劳动,劳动态度和贡献有所差别,但这种差别却难以通过报酬体现出来。由于报酬的平均化和科层制管理,势必出现集体性偷懒和少数人占便宜现象,从而影响生产的持续发展。在这一背景下,时任中共中央农村工作部部长的邓子恢率先提出 “集体劳动必须包工包产” 的责任制主张,1957年浙江省永嘉县兴起“包产到户”。由于反右,这一试验受到激烈批判而中止,直到1959—1961年,全国非正常死亡人口达3千万, 才引起我们党对农村政策的深刻反思和高度重视。为此出现两种不同的思路。
一是包产到户的探索。由于粮食生产和供应的日益紧张,一些地方实行包产到户,并得到刘少奇、陈云、邓小平、邓子恢等中央领导人的支持。
二是坚持人民公社体制。毛泽东起初支持包产到户,是将其作为权宜之计。他的基本思路是坚持人民公社体制。认为人民公社的主要问题是一平二调,核算单位太大。主张通过调整,实行“三级所有,队为基础”。这无疑是一个进步,但仍然没有从根本上解决劳动和报酬脱节的问题。随着党内愈来愈多的人赞成和支持包产到户,特别是毛泽东的秘书田家英由过去坚决反对到支持包产到户,引起毛泽东的高度重视,认为这与人民公社体现的平等理想背道而驰。人民公社一大二公,可以大体平均;包产到户一小二私,会出现两极分化。1962年八届十中全会,毛泽东将包产到户上升到两个阶级、两条道路斗争的高度,不仅激烈批判包产到户的主张,而且形成“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基本路线,最后发展到“文化大革命”。
由于这一时期农村和农民问题具有很强的****色彩,因此,除了农民革命和农民战争的主题外,到1979年前,在中国境内有关中国农村和农民问题的研究基本停顿下来。
与国内研究的基本停滞相比,在这30年中,国外对中国农村和农民问题的研究倒是取得了一定的进展。其中影响较大的有:(1 )旅美华人杨庆kūn@③根据自己50年代初在广州郊区鹭江村的调查写成的《共产主义过渡初期的一个中国农村》(1959)。(2 )威廉·韩丁根据他对人民公社时期陕西长弓村的再度调查,出版了《身翻:一个中国农村的继续革命》(1983)。(3)1975—1978年, 美国汉学家陈佩华(anti chan)、jonahan unger和richard madsen对广东陈村的研究。他们三人对26位流入香港的陈村知青和村民进行了223次深入访谈, 撰写了《陈村:毛泽东时代一个中国农民社区的现代史》(1984 ),madsen还利用这次访谈的资料撰写了《一个中国村落的道德和权力》(1984)。这两本书对陈村的社会权力结构和干部权力的道德基础等进行了深入的分析。
此外,由于这一时期西方学者对中国大陆乡村的实证研究受到很大限制,一些西方学者如裴